墙上的老式挂钟“铛”地敲响,下午五点了。秋日的夕阳斜斜照进客厅,给那套厚重的红木家具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。
苏母款款起身,步履从容地走向厨房,对着正在备菜的保姆扬声道:“阿姨,晚上多加几个菜。小林同学头一次登门,我们得好好招待。”
那话音顺着走廊飘进客厅,字字温和,句句周到。可落在林小河耳中,却品出了别样的滋味——这热情洋溢的留客话,恰似一杯未饮先敬的“送客茶”。其中的弦外之音,大约只有深谙世情的中国人,才能从这满室春风里,辨出那份不容商量的言外之意。
“阿姨,不用麻烦了。”林小河几乎是立刻站起身,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急促,“学校晚上……晚上还有新生班会,我得赶回去。”
这个借口拙劣而生硬,但他必须离开。
苏母从厨房门口回过头,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浅笑:“这样啊,那学习要紧。下次有机会再来,让阿姨好好招待你。”
“谢谢阿姨。”林小河微微躬身。
“妈,我送送小河。”苏晓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,语气坚决,“晚饭我也不在家吃了。”
没等苏母回应,她已经拉着林小河走出了客厅。
两人走出那片安静的街区,仿佛从一个沉重的梦境里挣脱出来。苏晓带着林小河,乘坐有轨电车一号线,在外国语大学站下了车。
他们挽着手,拐进学校后门的小吃街。与苏家那种纤尘不染的静谧截然不同,这里满是喧嚣的烟火气。
两人在一个简陋的摊位前坐下,点了两碗朝鲜冷面和几串烤羊肉。油腻的小木桌,吱呀作响的长凳,一切都那么真实而粗粝。
“在我家,是不是觉得很压抑?”苏晓挑起一筷子冷面,没有看林小河。
林小河沉默了一下,老实地点点头:“有点……紧张,阿姨好威严。”
苏晓笑了笑,那笑容里带着自嘲和解脱:“你看,你妈是比我妈好吧?我没骗你。”
林小河苦笑一下,悄悄化解了这份尴尬。
吃完饭,两人沿着外国语学院外的林荫道慢慢走着。秋夜的微风拂过,路旁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。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,在石板路上洒下细碎的光斑。
走到一处树影婆娑的拐角,苏晓突然停下脚步。她的脸颊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眼神里闪烁着既紧张又期待的光芒。
“林小河,”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,“把眼睛闭上。”
林小河的心猛地一跳,顺从地闭上眼睛。他能感觉到苏晓缓缓靠近,身上带着淡淡的雪花膏香气。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脸颊,温热而急促。
下一秒,一个柔软如花瓣的触感,轻轻印在他的唇上。
那一刻,时间仿佛静止了。远处小吃摊的喧嚣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,全都消失不见。林小河只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,清晰地感受到唇上那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的温软。
他睁开眼,看见苏晓微微低垂着眼帘,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密的影子,脸颊绯红得像晚霞。
“这是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轻颤,“上次欠下的。”
林小河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填满。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轻轻托起她的脸,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。拇指温柔地摩挲过她的脸颊,然后缓缓低下头。
两人的第二个吻,比第一个更加绵长。起初只是唇与唇的轻触,像蝴蝶轻轻停驻在花瓣上;渐渐地,这个吻变得深沉,裹着思念的重量,藏着青春最纯粹的悸动。林小河能感觉到苏晓的身体在微微颤抖,她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悄悄环住了他的腰。
分开时,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。苏晓把发烫的脸埋在他的胸前,轻声说:“现在,你是我盖章认证过的人了。”
分别时已近午夜。苏晓挽着林小河的胳膊,头轻轻靠在他肩上,走在返校的路上。秋意已浓,夜风带着凉意,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时而拉长、时而缩短。眼看就要到校门口,林小河停下了脚步。
“苏晓,”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认真,“你的心脏……是不是一直都不太好?”
苏晓微微一怔。
“我注意到了,”林小河继续说,语气里带着医学生特有的审慎,“而且刚才……我能感觉到你的心跳得特别快。阿姨给你吃的药,是普萘洛尔,也就是心得安。那是用来控制心率、缓解心悸的,这不是临时吃的药,是常备药,对不对?”
苏晓低下头,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无意识地捏着外套拉链,没有说话。沉默在两人之间慢慢蔓延,只有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,衬得夜更静了。
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缓缓抬起头。月光落在她脸上,神情有挣扎,也有释然。
“小河,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湖面,“有件事,我必须要告诉你。”
林小河静静地看着她,耐心等待着。
“我撒谎了。”苏晓松开挽着林小河的手,“我的左手……”她抬起那只光滑的左腕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不是小时候放鞭炮炸没的。那是……是先天的。我担心这与基因突变有关,也许还会遗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小河的声音异常温柔,“从第一次握住它的时候,我就觉得……那不是伤疤该有的触感。”
这个回答似乎出乎苏晓的意料,她愣了一下,随即眼眶微微发红。
“苏晓,我们共同面对这些问题。”林小河的语气里满是认真,“我现在是临床医学专业的学生了,我有责任……也有能力,更好地守护你。”
苏晓看着他——看着这个曾经显得有些卑微的男孩,此刻身上却仿佛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依靠的力量。她眼里的水光闪动了一下,轻轻点了点头。
夜色温柔,将两个年轻的身影轻轻包裹起来。